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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友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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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系友陳俊強教授訪談(上)

    訪談者:劉濟寬(本系碩士班)

    簡介

      本次系友訊息訪問到本系博士班畢業校友──陳俊強教授。陳俊強老師目前是國立臺北大學歷史學系教授兼海山學研究中心主任,曾擔任歷史學系系主任、中國法制史學會秘書長。研究專長為魏晉南北朝史、隋唐史,特別在中國傳統法律的研究上成果豐碩,曾出版《魏晉南朝恩赦制度的探討》、《皇恩浩蕩──皇帝統治的另一面》等專書以及論文數十篇。在行政與教職方面,俊強老師的積極、認真與敬業的態度更是讓眾人印象深刻。此外,老師因緣際會下自香港來台求學,故對港、台學生的學習風氣、互動與交流頗有心得。以下是訪談內容:

     1. 請問老師當初為何會選擇來臺求學?可以請您分享求學的歷程嗎?

      我來臺灣讀大學是1983年,距今已超過三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當時香港中學學制是五年中學加一年或兩年預科,香港人講的中學畢業,在2010年以前,指的是五年中學畢業的意思。中學畢業時有一個會考,那時候我記得考生超過12萬人。考完以後,成績好的就繼續讀預科準備考大學,人數約1萬多人。1983年時香港只有三年制的香港大學和四年制的香港中文大學兩所大學。每年錄取新生三千人左右,非常的少,競爭很激烈。

      我常覺得考大學的過程以及最後來臺灣唸書是「有心栽花、無心插柳」,完全意料之外。當時我是讀兩年制預科,就去考香港大學的。第一年沒有考上,到第二年,1983年時就只考中文大學。筆試成績算是不錯,很多老師都說考上機會很大。但中文大學跟港大不一樣,還要通過面試這一關。面試當天非常挫折,面試的老師沒問甚麼特別的問題,只是不斷數落我,連一年請過四天的病假都被他們嫌。最終還是落榜了,很失望。

  • 不過有時候世事難料。

      我中學老師知道我要唸歷史系,尤其想要讀中國歷史,跟我提到除了香港以外,還可以考慮臺灣。那個年代大陸開放給港澳學生的學校只有福建大學、深圳大學等,沒有我們聽過知名的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所以我完全沒想過要去大陸讀書。因為政治因素,臺灣的大學當時不能公開在香港招生,只能以十多所跟臺灣有關係的中學的名義聯合招生,聲明成績優良者可保送至臺灣讀大學。老師跟我說五月可以買特定的報紙來看,看到什麼「十三院校聯合大招生」之類的廣告就是了。五月真的在報紙看到這段廣告,於是就去珠海書院報名。當時中大已經考完了,不過我沒有特別為臺灣的考試準備什麼,反正報名表上說考試範圍是參照香港中學會考和大學入學考的。

      我記得是考中、英、數、地理、公民與道德、歷史六科,其中公民與道德根本不曉得是甚麼,一直誤以為是考香港的公民知識。到考場剛好遇到一位朋友,她很驚訝怎麼我連書都沒買?然後從書包裡面掏了兩本書,就是臺灣的中學課本給我,叫我在數學科考完以後看一下。相較而言,考數學最讓我傻眼。考卷發下來,我是連題目都看不懂。看不懂部分原因是我數學太爛,但另一部分原因是考題是中文寫的!我讀的是英文中學,數學是用英文教的,Function、Radian……等等英文術語,從來不知道它中文叫甚麼。整張考卷二十題,我唯一看得懂、也會算的只有一題。我應該是只拿了五分!後來才知道原來數學零分是沒有分發的,所以大學同學都說我運氣好。數學當然很快就寫完了。之後在外面趕緊把《公民與道德》看一遍,幸好有看,多寫了幾題。

      我原先對這次考試的結果不抱太高的期望,沒想到七月收到來自臺灣的分發書,我考上第二志願──臺大中文系,第一志願是臺大歷史系。我確定數學只有5分,那麼其他科目應是考得很好,或者它應該是有參照香港考大學的成績吧?八月底中大放榜,真的沒有考上,於是就跟父親拿了350元港幣買機票,準備到臺灣來。

      我是覺得說人生的際遇很奇妙,有些事情你認為篤定的,可是偏偏事與願違;有些事情當初沒想到會成功,卻因緣際會給你碰上。或者是冥冥中自有主宰,又或者是上帝關你一道門,又幫你開了一扇窗。總之,我覺得我與臺灣的緣份好像是命中註定的。

         

     2.老師有提到中學一年級的時候想唸歷史。讓老師想唸歷史的契機是?

     
      小學時家裡有一套成語故事,我覺得內容很有趣,很喜歡閱讀,至今仍記得很多成語典故,對日後上國文、歷史課很有幫助。小學六年級畢業的暑假,膝蓋受傷發炎,走動不方便。整天坐在沙發上無聊,就順手拿起書架上我哥哥的中國歷史教科書來看,發現趣味盎然,竟是愛不釋手,一口氣就把五年中學的課本看完。就這樣大致了解歷史發展的脈絡,並把以前那些零碎的歷史故事串聯起來了。在此機緣下,我認為應該不是我選擇唸歷史,是歷史選擇我才對。

      現在看到有些歷史系的學生讀了一年、兩年,覺得沒興趣。唸這個系沒有興趣並非一件太讓人難過的事情,而是學習過程中找不到己身所好才叫人遺憾。不僅我們系,我想很多科系的學生大概都有類似困惑── 就是唸到大學還不知道自己對這個學科有沒有興趣?或者是確定自己對這個沒有興趣,卻不知道喜歡的是甚麼?所以滿慶幸自己早就清楚興趣所在。

      大學是很重要的學習階段,理論上學的是自身最感興趣的科系。系上可以提供豐沛的資源、圖書及設備,老師也是該領域最專業的,而同學又多是志同道合。日後回顧整個人生的學習過程,無法再有如此佳機,錯過了就很可惜。我當然很希望我們歷史系的學生都很熱愛歷史,倘若沒有,也沒關係,最重要是「發掘自我興趣」。找到興趣才會全心投入,全心投入去做才會做得出色。千萬別錯過這段學習的黃金時機。有些同學讀了四年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沒有專注於學習,而錯失求學的最佳時機,令人惋惜。

    3.老師為何選擇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攻讀研究所?老師可不可以談談當初在師大研究所唸書的情況?有沒有特別令老師印象深刻或是懷念的事?

      不曉得同學會不會有一樣的困惑:讀完大學,不知道要不要報考研究所?自己究竟有沒有能力或者適不適合從事學術研究?我自己大四時非常困惑,但考慮到如果不試試看,怎知道適不適合?於是就報考碩士班,也僥倖考上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在撰寫碩士論文的過程中,每天雖然寫得死去活來,很痛苦,但漸漸確定還滿樂於從事研究工作的,因此就下定決心繼續攻讀博士。

      報考博士班時,臺大、師大都是不錯的選擇。臺大是我的母校,但師大也是名師如林,有李國祁老師、王家儉老師、邱添生老師、賴澤涵老師……等。臺大筆試時我還在寫碩士論文,沒有心力去應付;師大考試則在七月中,碩士論文口試通過後,有兩天時間準備,結果又僥倖考上了。我以前都覺得考研究所是件很耗心力的事,考完兩所都快要油盡燈枯。所以,博士班考兩間就是極限了。不像現在的同學那麼厲害可以考四、五所,南征北討的,真是佩服。

      博士班期間,修過剛提到那些老師的課,獲益良多。同時也認識一些志趣相投的好友,比方說貴院院長陳登武老師、韓國外國語大學的金相範老師,他們比我低一屆。貴系葉高樹老師、中央大學吳學明老師則是同班同學。讀書階段良師益友很重要,二者兼得,我感到非常高興。博士階段另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就是比較有時間可以好好讀書,好好寫文章,也寫出一些比較滿意的作品。現在常受邀去參加會議,或者為升等,每年因為「業績」壓力,需要發表多少篇論文,總覺得文章寫得太趕。在學期間,時間比較充裕,比較有心力經營文章,思慮亦比較周嚴。舉例來說,曾在《臺灣師範大學歷史學報》發表的〈試論干寶與「晉紀」:兼論東晉的史學〉,原來就是博士班的課堂報告,而另一篇〈周一良的魏晉南北朝史研究〉也是課堂報告。這兩篇文章都是花了一些時間慢慢雕琢出來的,思慮比較周嚴,也寫得比較滿意。

        

    4.老師為何選擇唐史作為研究領域?又為何在豐富的唐朝歷史中選擇了法制史作研究?

      我對於魏晉南北朝、隋唐史產生興趣,可能是受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學界流行的「皇帝制度」研究所吸引。中國的皇帝制度是一個很特殊的制度,它很早熟、複雜,且富有活力。所謂「活力」,就是可以把所有威脅到它的力量全都吞噬掉。皇帝制度自秦始皇創設,一直延續到清朝,最後被辛亥革命送進墳墓。但老實講,如果沒有西洋列強入侵中國,造成民心背離,我不太相信皇帝制度會在二十世紀自動毀滅。這個制度可以運作這麼久,非常不容易。六朝隋唐是一個特殊的時期,皇帝沒那麼高高在上,因為有門閥士族的力量去制約它,甚至有時門第才是主角。我上課常提及,每一個朝代的皇帝我們好歹數得出一個,但東晉你能說出誰?東晉的皇帝根本只是配角而已。六朝隋唐的皇帝政治,跟往後逐漸走向集權、獨裁的發展不同。秦漢到兩宋之間,皇帝制度並非都往同一個方向發展,其實是有轉折的。

      為何選擇研究法制史?這倒是因緣巧合。1987年碩班修邢義田老師的秦漢史專題,為了找學期報告題目,翻閱了上海古籍出版社新出版的《西漢會要》、《東漢會要》。書中帝王部分記載皇帝大赦的情況,發現大赦很頻繁,西漢兩百多年大赦了八十幾次。但特別的是,東漢僅四十幾次,少了許多。好奇之下詢問邢老師,老師說他也不知道變化的原因,不過介紹我閱讀美國學者Brain E. Mcknight(馬伯良)1981年出版的“The Quality Of Mercy:Amnesties And Traditional Chinese Justice.”以及清朝沈家本的一些著作。

  •   其實兩漢大赦頻率差異的問題很快就獲得解決了。原來是因為《西漢會要》和《東漢會要》都是新書,《東漢會要》有部分書頁沒有割開,拿刀片割開仔細數了一下,原來東漢大赦的次數也是八十幾次。這真是個美麗的錯誤!我應放棄原來的題目,另起爐灶,還是要調整原來的思考方向?我最後採取後者,即把思考方向從「東漢皇帝為何少赦」,調整為「兩漢皇帝為何頻繁大赦」,進而思考「中國的皇帝為何那麼喜歡大赦」。有人統計過,中國皇帝兩千年一共大赦了一千三百次左右,相當頻繁。中國帝王頻繁大赦是世界文明中獨特現象,非常值得注意。但中國人可能見怪不怪,習以為常,所以研究此一課題的中文論著反而不多。當時較重要的論著除了前述Brain E. Mcknight的專書之外,還有日本學者佐竹昭的系列論文。我後來碩士論文〈魏晉南朝恩赦制度的探討〉,應是歷史學界較早以法制史為主題的學位論文。

         

      碩士論文在1991年完成,其後還寫了一篇書評,就是評前述Brian E. McKnight(馬伯良)的“The Quality Of Mercy”,發表在《新史學》。在我碩論完成的第二年,臺大及東海都有一篇碩士論文探討漢代大赦。其中一本的作者曾表示他是看過我的書評及論文,因為我寫了魏晉南朝,所以他就選擇漢代。碩士論文只處理了魏晉南朝,北朝隋唐資料其實更豐富。我的指導教授高明士老師及邱添生老師都認為這個題目可以繼續發揮,所以博士論文就進一步研究北朝隋唐的部分。我的博論在2001年完成,後來分別在2005年和2007年在臺灣和北京大學出版。我的博論完成後的幾年,大陸以大赦為題的學位論文增加許多。從這些論文的緒論,可以知道多少是受到我的研究的啟發。

        

          博士論文以《皇恩浩蕩──皇帝統治的另一面》為書名出版

      在攻讀博士階段,「唐律讀書會」對我的影響深遠。高明士老師在上世紀90年代籌組這個讀書會,集合史學界、法學界等老師和同學的力量,共同研讀唐律。唐律其實只有502條,可是我們讀了快二十年,非常久。成員每兩週到一個月聚會一次,每次由負責的同學解讀一兩條律文。在集體研讀唐律的過程中,幫助我理解法律條文、認識現代法學概念以及掌握法律的實施概況。讀書會為史學界培養出一批研究中國法制史的學者,除了我以外,包括師大的陳登武、臺大的甘懷真、政大的羅彤華、文化的桂齊遜,還有臺東大學的賴亮郡、嘉義大學劉馨珺等,都是讀書會的成員。我認為大家會選擇研究法制史,部分是個人因素,部分是受唐律讀書會的影響。

    5.我們也知道,老師現在是「中國法制史學會」以及「唐律讀書會」的成員,可不可以請老師大致介紹一下該學會與讀書會的成立宗旨以及活動概況?

      唐律讀書會在90年代成立。我覺得在臺灣學術史,或是唐史、中國法制史的研究上,唐律讀書會值得一提。這個讀書會建立了一個能讓歷史、法律領域的人交流與對話的平台。高明士老師當然是最重要的主持人,另外還有時任政治大學法律系、退休後到輔大任教的黃源盛老師,以及目前在政大的陳惠馨老師,皆屬法學出身的學者,也是長期的參與成員。唐律讀書會最重要的貢獻是帶出了一支研究團隊。在70年代以前,法制史教學跟研究是以法律系為主,歷史系鮮少。現在卻相反,歷史系的成員比較多,這是受讀書會的影響。此外,除了出版過兩本論文集以外,另一項比較大的貢獻則是譯註《天聖令》,應該可以在今年出版。

      讀書會有不同類型,一種像我們臺北大學研究生的讀書會,拿自己的習作出來相互切磋。另一種則類似唐律讀書會,成員一起研讀某一經典。弄懂經典的每個字、每個詞、每句話的含義,對於研究能力的扎根、打底很重要。我很鼓勵同學們多多參與此類讀書會,不要說初學者,對已不能稱為初學者的人而言,持續參與還是有眾多收穫。

      「中國法制史學會」成立於1976年,是由法律系前輩學者戴炎輝、林紀東、韓忠謨、楊日然、翁岳生等發起成立的。學會的作用就是把中國法制史領域志同道合的人全部邀集起來,對於討論學問或是激發彼此的研究能量都很有用。早期學會的成員都是來自法律學界,這種情況與中國大陸類似,近十多年來學會比較大的轉變就是歷史學界參與者日益增加。這樣的轉變我覺得是件好事,中國法制史本來就適合法學界與史學界共同耕耘。彼此的研究取徑可能不同,我覺得法學界是透過歷史來看法律,歷史界是透過法律來看歷史。不過,正因彼此的取徑與方法不同,透過學會的活動,成員可以互相學習對方的研究長處。

    6.可不可以請老師談談博士班畢業後的求職經驗?

      我博士讀了很久,花了九年時間。其實我碩士讀了四年,當時也是稍慢。不過,同班十個同學也只有一個三年畢業,其他都讀了四年。現在臺大歷史系的張嘉鳳、香港浸會大學的吳有能,都是碩班同窗好友。寫碩論時因為缺乏經驗,總以為資料沒蒐集好,不太有把握,遲遲不敢動筆。事過境遷,奉勸研究生們其實應該換個角度來想:反正資料永遠都沒有蒐集完的一天,與其天羅地網的蒐集完資料才動筆,不如儘早開工,邊寫邊修正研究方向。動手以後,資料才會來!

      我在博士班時已有專任工作,1995年開始在明志工專任教,後來它改制為明志技術學院、明志科技大學,是台塑企業創辦的第一所學校。學校像企業,老師類似勞工,有些規定很不合理。但基本上明志不是以牟利為目的,算是正派經營。我只負責教學,沒有行政等任務,工作單純且穩定,生活較無憂。而該校學生素質也算良好,第一年還教到一名電機科的學生,他專業科目成績不佳,卻對歷史很有興趣,畢業後插班考進中興大學歷史系,碩班讀清華,博班則唸了師大,是陳登武老師指導的學生。在工專教出這樣的學生,我覺得對史學界算有點貢獻吧。

      因為專任工作的緣故,加上家庭及健康因素,耽誤了博士論文的寫作。我博班的同學絕大部分都是讀到九年畢業,原因不外乎都是這些。我2001年博士班畢業後,盼能學以致用,在歷史系一展所學,所以持續尋找歷史系的教職。當時已感受到謀職的困難,好些機會都擦肩而過,最後於2004年來到臺北大學。我若能提早二、三年畢業,找工作的過程或許會順利許多。當然,現今高教的環境就更加惡劣了,因此也奉勸同學們早一點畢業。其實寫完論文,回頭思索,提早一年動筆寫出來的論文,水準跟晚一年寫成其實差別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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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行人:臺師大歷史系主任 陳惠芬  發行單位:臺師大歷史系圖書室  編輯:徐愷謙、歐詠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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